Childlike Innocence

如果說人生是一本小說

那麼我曾經待在SKM的日子可能是不小心節錄到《聊齋》

即使看到再奇怪的事情

也要演得好像自己在角逐金鐘獎影后

有趣

不後悔

是我對這第一份工作的感想

但能夠讓我這習慣壓抑情緒的孩子內心感到激動不已

除了那些光怪陸離的案件

也是有一些激勵人心的故事

那天

一如往常

在接到電話趕往受傷件地點的路上

內心祈禱著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傷勢才好

抵達了現場

初步了解是一位80幾歲的阿嬤疑似因為輕微的失智和腳痠了

坐在行進的手扶梯上休息

來不及起身導致膝蓋摩擦到扶梯血流不止

前往急診室的計程車上

跟阿嬤的女兒聊天（阿嬤都80幾歲了女兒當然年紀也不小）

才發現哪裡不對勁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這麼專注在感受一個人說話

從那臉部的肌肉和嘴型

看得出來阿嬤的女兒很「用力」地在講話

但卻無法將每個字發出正確的發音

她每講完一段話

我和坐在前座的安管大哥就會半猜測她的意思復述一遍「哦～所以說......」

即使哪個地方猜錯了

她一點也不生氣

反而面帶笑容地搭配手部的動作再用力地說一次

她很努力要讓我們聽懂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小兒痲痹所以說話這麼辛苦）

她說著早上帶阿嬤去看醫生

因為阿嬤沒有食慾

所以想說帶她來地下街看看有沒有什麼媽媽想吃的東西

就這樣一來一往

計程車經過了我大學朋友李悅家家樓下後到達了急診室

醫生說傷口要縫

於是我們坐在急診室的椅子等待手術

阿嬤有意識沒意識地喊痛

並且不斷像我們致謝

重覆說著「妳們是好人，神會保佑妳們」

雖然我從小是信佛教跟上帝不太熟

但聽到一個受傷的老人家這樣跟妳說

內心不免覺得很羞愧

因為一路上我竟然還一度擔心這是一個麻煩又不知道會不會有後續賠償的受傷件

什麼時候

這份工作讓我的心變得不能單純地只出自於一份關心

（這真的不能怪我

因為來十次急診室

有五次顧客會主動提及「妳們手扶梯沒有警示標語」或「妳們設施有問題」之類的要求賠償）

上了手術台

因為阿嬤似乎精神狀況不太穩定

不知道自己的傷口要縫

醫生請我和安管大哥在旁邊幫忙

老實說

我這輩子沒有受過什麼嚴重的傷又很膽小

要我在旁邊看著醫生縫傷口

我只能假裝鎮定

阿嬤一直說腳很冷

即便已經請護士拿了條毯子

醫生開始縫合時阿嬤抗拒著哀號「會痛啦」

眾人只好安撫著「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此時此刻

我突然很想哭

我覺得人老了好無助好可怕

如果哪天我每天頂嘴的爸媽變成這樣我該如何面對

我不得不佩服安管大哥

我永遠都記得他說「阿嬤，那我們一起來禱告，神明會保佑妳就不會痛了」

這句台詞我想我可能人生歷練不夠還說不出口

手術結束後

我們陪著阿嬤坐著等藥

女兒突然說要去對面便利商店買個東西

我想阿嬤可能膝蓋還是隱隱作痛

但好像意識比較清醒了

還問我會不會講日文

然後說著她當公務員當了一輩子

小時候都是講日文

原來女兒是去買了襪子

那是個氣溫相當溫和的天氣

明明一點也不冷

只因為媽媽剛剛在手術台上喊腳很冷？！

我再度覺得我好羞愧

我平時怎麼可以如此這般地不孝

看著女兒幫阿嬤穿上襪子

我也蹲下來替阿嬤穿上鞋子

殊不知我內心百感交集

因為擔心阿嬤回家需要人照顧

我們問女兒家裡是否有其他人可以幫忙

女兒卻說阿嬤還有一個兒子人在國外

在台灣只有她和阿嬤兩個人

她本來有工作

但為了照顧阿嬤辭掉了

女兒又說

她已經請了朋友待會在家裡樓下要幫忙

母女倆又不斷向我和安管大哥說我們人很好

堅持自己搭計程車回家就可以了

於是

我忍著激動的情緒

提醒她們要記得按時換藥

跟離開的她們揮著手說掰掰

回到了辦公室

我跟我的主管報告

說著說著我竟然開始啜泣

把同事們嚇了一跳

還跟我說「誒，我平常看妳再怎麼被客人罵都不會哭，今天是怎麼了？？」

主管一句「乖啦，我知道妳是覺得她們一家人很可憐......」

又讓我潰堤了

我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

今天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課

我內心的激動

可能是因為我平常真的太不孝了

也可能是我驚覺人老的無助

又可能是平常的我偶爾會怨天尤人

但其實世界的角落有人看起來生活比別人辛苦卻總是以笑容面對

而且總是滿懷感激

過了兩天

我撥電話給阿嬤的女兒

她用好開心的口吻告訴我「我記得妳！」

阿嬤一切安好

原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可以這麼地真誠

觸動著我們平常不知不覺藏起來的心

或許懷著凡事知足感激的心

得到更多

快樂